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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甲骨文的章法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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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受制于契刻材料、內(nèi)容、字形等諸多因素,甲骨文章法字勢欹正不一、形體大小懸殊、行間疏密強烈,也因之具有極大的隨機性和強烈的美感。甲骨文章法布白,體現(xiàn)出先民對美的樸素追求,評價和審視它更多的要依靠我們的審美移情和追認。這種有意無意之間的布置安排,比之其他書體,更天然、更率真、更開合跌宕,也更具有別樣的意味。筆者以山東博物館珍藏甲骨墨拓為例,據(jù)一斑而窺全豹,淺析甲骨文的章法魅力,以期對當(dāng)下的書法創(chuàng)作和研究帶來一點啟示。
關(guān)鍵詞:甲骨文 章法 審美
“談到國內(nèi)的甲骨收藏,當(dāng)以北京圖書館為最……故宮博物院次之……再下來,就屬山東博物館了。從來搜集甲骨最勤的羅振玉舊藏之甲骨,以山東博物館現(xiàn)藏部分最精;外國人收集我國甲骨最多的明義士舊藏之甲骨尚留在國內(nèi)的,在我們編輯的《甲骨文合集》出版之前,只有山東博物館所藏還從未發(fā)表過。由數(shù)量及質(zhì)量看,山東博物館藏甲骨之重要意義不言而喻。”以山東博物館館藏甲骨墨拓為例來探析甲骨文的章法之美,據(jù)一斑而窺全豹,是可行的。
商人在契刻卜辭之前,往往要在龜甲上鉆孔,放在火上烤,然后根據(jù)裂紋卜兆來占卜,并刻辭以記;所用獸骨,其外形也或有修整。契刻卜辭要受到甲骨紋理、外形的限制,因此會對文字章法造成影響,我們或可稱之為影響章法的“空間因素”;殷墟卜辭的文例一般有前辭、命辭、占辭、驗辭、兆辭、序辭、用辭、署辭等多個部分,而這些部分內(nèi)容的契刻,不光空間位置不同,且往往由多次來完成。卜辭契刻的不同時序也會對章法造成影響,我們或可稱之為影響章法的“時間因素”。在時、空兩方面因素的影響下,甲骨文章法顯然不會同于在規(guī)整的空間內(nèi)、時間接續(xù)的“準書寫”狀態(tài)所形成的章法。
如果說上舉的時、空因素是影響甲骨文章法的“字外因素”,那么,甲骨文字形大小懸殊巨大、字勢欹正不一等,勢必造成章法的疏密跌宕、開合錯落,其間況味非其它書體所具備,我們不妨稱之為影響甲骨文章法的“字內(nèi)因素”。
下面,我們結(jié)合山東博物館珍藏甲骨拓片,來淺析其章法之美:
一、嚴整規(guī)范的秩序美
甲骨文的發(fā)明是為了記錄宗教儀式行為,只有上層社會進行占卜祭祀的少數(shù)人群能夠掌握。從事契刻卜辭的契刻者,有相對穩(wěn)定的專業(yè)群體,而他們的契刻傳承也因之相對規(guī)范有序。占卜問詢、溝通鬼神具有神圣的宗教意味,契刻卜辭也同樣具有神圣的意味。其中刀法精熟者,具有嚴整、洗練的藝術(shù)風(fēng)貌,鮮有荒率之筆出現(xiàn)。如編號為1095和1099的兩片甲骨,雖為殘片,字數(shù)依然有數(shù)十至百余字之多,行間緊密,刀法精練純熟,字法工穩(wěn)嚴整,秩序井然,氣息古雅溫厚。這種茂密嚴整的章法,體現(xiàn)了甲骨文契刻者高超的刀法技藝和字法的純熟,行間的欹側(cè)擺動依字勢而行,適度而悠然,更使得其章法于嚴整中透出活潑。又如0730號殘片,存字三行,字勢端正、氣息溫雅,行間疏密得當(dāng),透露出平和井然的秩序之美。再如0938、1004兩塊刻有“干支”字樣的卜骨,刻字三行,字距、行距均勻,相同字的字形也刻得極為相近,堪為甲骨文秩序美的典范之作。
二、虛實相生的節(jié)奏美
甲骨文是契刻文字,但以刀代筆依然透露出刀法輕重緩急、虛實相生的節(jié)奏韻律之美。如編號0492殘片,僅余十一字,右行“王占曰吉”四字,刻畫粗重、力道強悍,仿佛用濃墨重筆書寫,力可透背;左行“上甲成大丁大甲”數(shù)字,則刻畫細勁輕靈,如渴筆疾書,飄逸流美。兩行字跡一重一輕,刀痕重者字雄壯而端正,刀痕輕者則筆意虛靈,形成強烈的虛實對比。仿佛濃墨重筆落紙、力道沉實,繼而漸趨渴筆,筆意輕靈飄逸,一如墨跡中的筆意關(guān)系,節(jié)奏分明。又如0931號卜骨,刻字分為三組,左上一組刀法細勁銳利,極富清健之美;右側(cè)及下面二組,則刀法沉實,如金屬熔鑄于其上,筆劃溫潤厚實。三組字厚重溫潤與細勁剛銳對比強烈,整個篇章具有生動的節(jié)奏之美。
三、欹正相生的跌宕美
甲骨文尚處于漢字的濫觴、發(fā)展初期,字法的仿形成分多,且構(gòu)形隨意性大,字形大小懸殊遠過于后世其他書體。行間布白又多受龜甲形狀的制約,既欲求其齊而不能,又不刻意于齊。這種有意無意之間的布白方式,使得甲骨文章法欹正相生,極為跌宕;如1114號殘片,右行“癸亥卜亙貞我”六字大小錯落,依勢而下,尚顯工整;左行“貞”字體勢端正,“不”字則字勢欹側(cè)斜向右下,“其”字豎劃斜向右下,橫劃左低右高,更顯欹側(cè)之勢;“卣”字字形碩大,稍救上字欹側(cè)之勢;“雨”字橫劃左高右低,與“其”字字勢相反形成強烈的動勢。兩行文字,右行端莊,左行搖擺欹側(cè),一靜一動,欹正相生。又如0003號殘片,字形大大小小,魚貫而下,右行“翊”字形體碩大,遠超出上下幾字;左行以“升”字碩大開首,其下諸字俱小,唯獨“受”字碩大異常。通篇看來,正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疏疏落落,自然天成。再如0207號殘片,三行數(shù)十字緊密的連接在一起,字形大小錯雜,可謂無一字正,姿態(tài)天然流露,不經(jīng)意間的羅列形成行間的自然擺動,極具跌宕起伏之美。
四、疏密對比的空闊美
從目前所見殷商甲骨殘片來看,無字者并不占少數(shù)。有字甲骨中又碎片居多,可綴合者當(dāng)不在少數(shù)。而即使相對完整的有字甲骨,其內(nèi)容也多寡不一。正是由于甲骨殘缺程度和內(nèi)容多少不同,無意間造成了甲骨文章法疏密對比強烈的空闊之美。如0881號甲骨拓片,是一塊殘缺的牛肩胛卜骨,居右上為卜文一行曰“子乙丑丙寅丁卯戊”,左下為卜文四行(殘缺),兩組卜辭間大段留白,而每組字行間緊密、字法嚴整,真可謂“疏處可走馬、密處不透風(fēng)”,在不經(jīng)意間形成了強烈的虛實對比;又如0897號拓片殘片,居左上為殘缺卜文五行,密集于一隅,其右其下大段留白,極具空闊舒朗之美;再如1097、1098兩殘片,均為居中一行文字,字間疏疏落落,置于左右兩邊的大片空白之中,更顯疏朗空靈;再如1217號殘片,兩行文字,字間緊密而行間空闊疏落,字勢一貫而下,行氣十足,加之字形大小對比強烈,于嚴整的氣象中透露出天真率意,令人聯(lián)想到林逋的疏落、倪元璐的闊達。
五、率真質(zhì)樸的混沌美
甲骨文文例包含多個部分,而這些部分往往又非一時刻成,加之不同文例在契刻位置的選擇上又具有隨機性,這種率真質(zhì)樸的行間布白處處透露著質(zhì)樸不雕的率性之美和混沌之美。如1295、1355號兩塊殘片,字法大大小小密集一處,章法則錯錯落落,無行無列,如眾星之列河漢,一派天機;又如0853號卜辭殘片,多條卜辭、驗詞等雜然于一骨,依卜骨的外沿走向契刻文字,雜亂中透著有序,欹正錯落、疏密虛實,可謂應(yīng)有盡有,而一切又是隨機刻成,了不經(jīng)意。再如1187、1189號兩殘片,字法大大小小,疏密不一,讓人難以捉摸,如眾星之列河漢,而又別具亂頭粗服、不衫不履的闊達氣度;再如0111號甲骨殘片,字法大小懸殊,如同亂石鋪于街,而又自有秩序,或如同兒童涂鴉之作,卻無荒率不羈之感,天真流露,大樸不雕。
甲骨文所體現(xiàn)的美,反映出先民們對美的樸素追求,遠不能以書法藝術(shù)的標(biāo)準來評價關(guān)照。但就是這些樸素、朦朧的美的情愫,不斷激活著我們的審美感受。形體的多變以及所用甲骨裂痕紋理的差異,造成了甲骨文字勢欹正、形體大小、行間疏密等諸多差異,使得其章法具有極大的隨機性,以寥若晨星、自然天成來評價甲骨文章法美是毫不為過的。甲骨文契刻者描畫字形,并無后世所謂的“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的刻意安排與美化裝飾,字形、章法的美感都在自然而然之間流露出來。按照接受美學(xué)的觀點,甲骨文文本需要我們重新認識和解讀,其中所包含的章法美需要我們的審美移情和追認,以激活我們的審美感受,并賦予其新的審美意義。筆者從書法審美的角度來淺析甲骨文章法的美感,多停留在主觀感性層面,難免掛一漏萬。草成此文,以期對當(dāng)下書法創(chuàng)作和研究帶來一點啟示,并求教于學(xué)界。
參考文獻:
[1]劉敬亭編著《山東省博物館珍藏甲骨墨拓集》,齊魯書社,1998年3月。
[2]叢文俊《中國書法史・先秦卷》,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年3月。
[3]黃天樹《黃天樹古文字論集》,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0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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