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隨筆散文

　　買了一堆核桃，紙皮核桃，用手輕輕一捏，核桃仁就完整地出來了。我坐在燈下，捏核桃，看書，不小心，吃出了一堆核桃殼。夜深了，臺燈的光泛出暖暖的黃，光影落在書柜里我一直習(xí)慣隨身帶著的《古希臘神話與傳說》上。我溫柔的看著書脊上那三個用毛筆寫著的小楷——“張啟明”。這是外公的書。走了近二十年的外公留下給我的書，除了書，還有許許多多點(diǎn)滴的記憶……

　　我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在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當(dāng)時的農(nóng)學(xué)院）的將軍樓里，冬日的清晨，我和媽媽在樓上的房間，用一只小錘砸一顆顆特別堅硬的核桃，核桃殼四處飛迸，核桃仁碎成許多小塊，我尋寶似的將那些核桃仁的小碎塊撿起來收在掌心，集成小小一堆的時候才舍得吃，一口下去，核桃的滋味讓我口齒留香。吃完核桃，就到了早餐的時間，我們下樓，我到九歲都還不會用筷子，外公卻依舊格外疼愛的看著我用一把木勺笨拙吃飯的樣子。大家都笑我，外公卻說，我一定會長成家里最美麗聰明的孩子。核桃補(bǔ)腦，那是外公和我們共有的秘密。家是干凈整潔的，瓜子都不可以吃，卻會悄悄放一堆核桃讓我和媽媽在房間里偷偷吃。其他的小秘密還有很多，帶上小馬扎，躲過樓下的警衛(wèi)員，飛一般地跑出大門，去大蜀山下的溪流里垂釣；一張張嶄新的紙幣偷偷地放進(jìn)我棉襖貼身的口袋里；一大鐵盒的大白兔奶糖壓在行李箱的衣服下；反鎖著門讓我玩舅舅從日本帶回的游戲機(jī)……

　　終于，1993年的夏天之后，所有的小秘密都不會再有了。那一年，我剛剛學(xué)會了自己扎才蓄長的頭發(fā)；那一年，我穿著藍(lán)色的裙子，黑亮的馬尾上扎著藍(lán)色的蝴蝶結(jié)在歡迎香港人的儀式上第一次被人稱贊美麗；那一年，我考試總是在前五名，而且常常在報刊上發(fā)表文章；那一年，我開始讀外婆寫的回憶錄；那一年，我開始有了少女的矜持和涵養(yǎng)……可是，那一年的暑假，外公卻去了。肺癌手術(shù)后離世，當(dāng)時，很玄，在南京，外公去世的同時，一位得闌尾炎的十八歲小戰(zhàn)士居然出乎意料的也去了。大家都說，他是給外公做警衛(wèi)員去了。我那時真的嫉妒那個小戰(zhàn)士，他可以跟著我那么慈愛的外公走，而我最最親愛的，會講故事的，會釣魚的，會養(yǎng)許多可愛小白兔的，愛用滿是彈痕的雙腿給我當(dāng)翹翹板的外公，卻再也不能帶著我了！他不能和我比賽吃餃子，不能教我打門球，不能再用傷痕累累的腳趾頭夾我的細(xì)手腕，不能再從山里買最新鮮的核桃任我們在房間里吃……從此，我再沒有了讓我驕傲的在朝鮮戰(zhàn)場上打敗美國大兵的外公了，他去了，用他的話說，是去見馬克思了。沒有了他，再也沒有一個人對又黑又瘦又高又笨手笨腳的我說“我們丹丹將來一定會是我們家最美麗最聰明的孩子”了！可是，外公，你說的這些我都記著呢，我努力地長，我不再在盛夏的中午跑到室外曬太陽，我慢慢變白了，我堅持用筷子吃飯，我學(xué)著跳繩、做操、做手工，我不那么笨手笨腳了。我再也不剪短發(fā)，我的頭發(fā)或許是因?yàn)槌远嗔撕颂叶�黑亮黑亮的。我終于成了一位舉止有度的淑女，雖然不是最美麗最聰明的，但是，我長成了一個得體而知禮的女孩。外公，可惜，你不在了。

　　其實(shí)，好多年我都不吃核桃了。我想不起自己去買核桃，媽媽也是。因?yàn)槲覀兌剂?xí)慣了，冬天里，農(nóng)學(xué)院樓上那個溫暖的房間里，衣柜里藏著的那大包的核桃，從山里買的，新鮮的、生的核桃。這一包紙皮核桃，是最近我老是掉頭發(fā)，媽媽告訴我，該多吃核桃了，我才刻意去超市里買來的。很奇怪，去過那么多次超市，我居然從沒有看到過核桃，也從未想過去買。我第一次知道，核桃有很多種，紙皮的、椒鹽的、美國的、還有野生的……我的世界里，從前，只有那一種核桃，外公牌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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