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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記憶隨筆散文
掰一塊風干的歲月
放入掉了牙的口中
慢慢咀嚼,于是
那光著腳丫的童年
便又在原野上
奔跑
——題記
我打小就嘴饞,年過半百也沒改過來,所以腦子里印象最深的往事記憶,幾乎都和吃的有關(guān)。每每聊天,說起生活的變化,或者飯桌上吃到什么美味,我常常會不由自主地聊到吃的上面——自己經(jīng)歷的、長輩身上發(fā)生的、和別人身上的,那些關(guān)于吃的故事。時間久了,難免故事重復,也就頗有了點祥林嫂的味道,以至于我剛開個頭,兒子就捂著嘴笑:老爸又要講他小時候吃的事了。每至此,兒子有時還辯駁幾句,懷疑老爸是在編造故事給他上政治課,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我也就只能嘆口氣:小子,餓你三天你就知道了。
知道自己的毛病,卻改不過來。這不,提起筆來,祥林嫂病又犯了。
先說飯量。那時候的人,飯量都大。聽說到的好漢們的飯量,想必并不全是演繹,因為就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也足可以把現(xiàn)在的孩子們聽得目瞪口呆。我的舅舅曾一頓吃下十一個包子。農(nóng)家的包子,足足有現(xiàn)在的小籠包子四個大。那時,我十三歲,當然吃的少點,七個。人說,半大孩子殼郎豬,沒有饑飽的。說實話,一斤掛面,我能連湯不剩;曾跟著大人走親戚吃喜面,除了跟著坐席吃菜吃面外,厚著臉皮連蹭帶要,零嘴吃過人家十一個紅雞蛋。都說,愈窮愈能吃,這話不假。說到底,是肚子里缺油水。常年的主食就是“地瓜餅子,咸菜梗子,不吃你就停著”,一年見不到幾次肉,因為沒錢,也因為即便有錢,也得憑票。買肉要到公社食品站,因為生豬國家統(tǒng)購統(tǒng)銷。肉是越肥越好,有關(guān)系的能買到肥的,沒關(guān)系的;全給瘦的,不滿意也只能嘆氣罵娘。遇上過節(jié),走親戚,有開葷的機會,能不往死里吃?跟狼沒啥區(qū)別。我至今也沒弄明白,那時農(nóng)村家家養(yǎng)豬,生產(chǎn)隊養(yǎng),大隊還有養(yǎng)豬場,那么多的豬都被誰吃了?現(xiàn)在經(jīng)常見到大人擎著飯碗滿街追著孩子喂飯,連哄帶求帶嚇唬,我就頗為不屑:吃飽了撐的,不吃他是不餓。
兒子小時候常問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是什么,我的回答就三個字:能吃的。沒得吃,沒好的吃,也得吃。于是,主婦們的天才智慧就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fā)揮,使得苦日子也充滿了色彩。既然主食是地瓜,那就在地瓜上做文章。除了常規(guī)最簡單的吃法,烀地瓜,烀地瓜干外,還能做出地瓜面餃子、包子、面條、餅子、發(fā)糕、散狀……差不多白面能做出來的,地瓜面都能做出來,甚至白面都做不出來的,比如像黑珍珠般散發(fā)著誘人光澤的散狀。那是純地瓜面,做出來油光錚亮,比非洲還非洲,看著饞人,可吃起來就,呵呵,另一回事了,F(xiàn)在人講究保健,吃粗糧,在飯店很流行地瓜面食品,其實只是白面摻了部分地瓜面染色而已。地瓜面不含面筋,本做不出餃子面條之類的。別急,自有辦法,大自然的饋贈不少:把榆樹皮曬干,到石碾上壓,篩出來的細面加進去就行。我老家那里榆樹很少,自然滿足不了供應,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家家在自留地的地堰上種一種名字叫“面筋”的植物,長的棵子有點像芝麻棵子,曬干后,剪成一段一段的,也到石碾上壓,壓出好多細粉來,也叫“面筋”,效果比榆樹皮還好。自從責任制以后,再沒見誰家種過,想必早隨著窮日子“斷根”了。
說一個俺們村發(fā)生的吃的故事。村里有一戶,很窮,外號窮八輩(這外號也太缺德了)。過七月十五了,應該包餃子,可家里實在沒有任何可包餃子的面。主婦便早晨去自留地里垉了地瓜回來,用菜銃打成絲,放到鍋里炒,直到炒干,接著就去石碾上壓,終于在晚飯的餐桌上,為一家人端上了地瓜面餃子。這成了村里人的笑話:不會過日子,饞,就知道吃,該窮。可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笑,想流淚,為那艱難的日子,為那困境中掙扎的主婦。她在如此條件下,還能為家人在節(jié)日里添上一絲溫馨浪漫,我倒覺得應該敬佩她,她更像一個貴族。
苦日子也不是沒有樂趣,小時候最大的樂趣,是上山。放了學,和小伙伴們背上籃子,手里擎塊干糧,急呼呼往山上跑,摟草或者拔豬菜。并不是有多勤快,因為山上有吃的。像板凳腿、草蛤蜊、雀兒菜、雞雞肉、甜草根、菖蒲棒、烏米,什么都能往嘴里塞。偶爾也改善一下弄點葷腥,像燒青蛙腿,野蜂窩什么的,雖然會被野蜂蟄的滿臉疙瘩,可和蜂蛹的美味比起來,就不算什么了。也會惹禍,掐麥穗搓青麥粒,折地里的玉米棵子咂甘蔗,扳嫩玉米棒子生啃,拔花生。被看山的人捉住了,就要罰家里的麥子或玉米。小時候調(diào)皮,父母經(jīng)常揍我,卻從來沒有因為罰了麥子或玉米揍過我,只是嘆氣,當著看山人和大隊干部的面狠罵一頓,待他們走了,就再很瞪幾眼,罵道:不帶眼事勁兒的東西,死熊咔吧眼兒。吃一塹長一智,后來長了經(jīng)驗,不再搭伙,自己單干。這樣目標小,不易引起看山人的注意。像拔花生,不再整墩拔,被看山人拿到證據(jù)。選那坡上的沙土地,順著里堰巡視,好多花生被雨水沖了出來,干干凈凈,摘下來就吃,不飽滿的,可以連皮吃,甜絲絲的,飽滿的,剝的殼,順手把殼摁到土里銷毀證據(jù)。曾被看山人捉到過,嘴巴上有泥,唾沫白色,明顯是偷吃了花生,只是找不到證據(jù),楞是被我賴了過去,心里很是有了一種成功感和報復的快意。
有一個本家,我稱呼他二爺爺,不參加生產(chǎn)隊干活,私自跑到東北去混日子,那時間稱這樣的人叫盲流,民兵發(fā)現(xiàn)了要“捉拿歸案”的。他一兩年偷偷回來一趟看望老娘,就藏俺家里。母親總要做點好吃的招待,我也就常常沾點光,也常常想念二爺。一天早上,同學喊我上學(初中在外村),而我還沒吃飯,母親匆匆掀開鍋舀了一碗稀飯給我,不知母親心情舒暢了還是怎么回事,竟破例給我加了一小勺白糖。哎吆媽呀!那個好喝呀,又香又甜又糯,我一個上午沒心思聽課,老琢磨那是什么好東西?茨影桑谴竺,可大米不粘,這個卻是粘粘的,嚼起來還韌韌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準是那位二爺爺帶回來的。好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東西的名字叫——東北大米。這里啰嗦解釋幾句,大米那時在我們這里是很奢侈的東西,只有在大年三十,或結(jié)婚的喜宴上才吃的到。有句俗語說你對某人好,他卻做對不起你的事,叫做“大米干飯養(yǎng)著賊”,可見當年大米的稀缺,而且是生產(chǎn)隊種的旱稻,不粘也不香。這一碗東北大米稀飯,把東北大米的名字刻在了我的心上,至今情有獨鐘,只是,再也吃不出那個感覺了。
其實,現(xiàn)今沒了感覺的,豈止東北大米,仔細想想,對什么還有感覺呢?
當餐桌上的名目越來越豐富,天天為“吃什么”而發(fā)愁時,什么也吃不出感覺了。當然,差別還是有的:這個“吃什么”和過去的“吃什么”,雖然一樣的字,滋味卻天上地下。古語說:越吃越饞,越耍越懶。事實證明前一句是錯的,所謂的饞,吃得少了使然,豬頭肉好吃,天天吃也膩死你,看你還饞。小時候?qū)W習的最大動力不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是老爹告訴我:好好學習,將來能天天吃饅頭,F(xiàn)在恐怕是嚇唬孩子:不好好學習,將來只能天天吃饅頭!
不知是否與我嘴饞有關(guān),下崗后便開了一家烘焙鋪子,烤點面包火燒之類的面食。慢慢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年輕人吃軟,老年人吃硬。年輕人在購買時,先用手捏一捏,哪個最軟買哪個,硬的,免費給他嘗都不嘗,倒是有好多老年人打聽有沒有杠子頭賣。我做的杠子頭,他們每每嫌太軟,沒有老輩兒的硬。有一次我和一位大爺聊起來,大爺說了一句挺有意思的話:現(xiàn)在的年輕人,沒牙。我望著大爺已經(jīng)沒幾顆牙的嘴巴問:像老輩兒那么硬的杠子頭,您老咬得動嗎?大爺說,磨牙唄,慢慢嚼,越嚼越香。我想,大爺所謂的磨牙,是否像老牛反芻一樣,回味過去?
我想是的,是在咀嚼流逝了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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