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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桃花呀隨筆散文
【去看桃花呀】
田地里、坡頭上的小草、野菜不過剛剛起身，蟄伏了一冬的人們便春心大動。趁著周末，呼朋引伴，除了挖野菜，還會牽掛：桃花開了嗎？
車行嶺上，極目而望，除了稀疏的幾株杏花，印象中的桃林沒有一點(diǎn)動靜，沒有一點(diǎn)顏色，不動聲色，頗具城府。
再一周，都傳說：桃花開了，去看桃花呀。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蠱惑呢？迎春開時，破冰驅(qū)寒，也沒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玉蘭此時暗香襲人，亦不見花下成蹊；還有紫荊，一簇簇、一串串，是一樣的春光乍泄啊，為何也一樣只有孤芳自賞？而獨(dú)獨(dú)桃花那么讓人魂?duì)繅艨M——從一樹烏枝時的顧盼，到花謝時的悵然，期待、滿足與惆悵，一路的心情起起伏伏。桃花，就是一只纖纖素手，撥弄著人們的心情。
俗話說，紅花須得綠葉配，我其實(shí)一直是認(rèn)同這個觀點(diǎn)的。有了一汪碧波般的綠葉作底襯，花才會顯得更嬌艷。再美的花，如國色天香的牡丹，一年一度的盛放也得積蓄能量，發(fā)芽、長葉、綻放，按部就班，從容不迫，一縷縷釋放著春光，把人們的期待拉得很長很長。
然而初春的花卻全然不顧這套程序，嗅到了春的氣息，便呼啦啦應(yīng)聲而開，如春光乍泄，艷灑乾坤，不要任何陪襯，就那么赤祼祼地宣泄著積存了一冬的春心，拼了命一般；又似畫師喝醉了酒，擱置了工筆細(xì)描，隨意地潑灑著顏料桶，染得河山五彩斑斕。
桃花，便是那其中最奪目的一筆。
桃花的春光乍泄，最不能令人容忍。
不能容忍是因?yàn)樗皇俏业淖類�，卻讓那么多的人心折臣服。
桃花當(dāng)然是美麗的，粉嫩明艷的花，一朵朵，一片片，像天上落下的霞。幾千年前就有人為她傾倒，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然而桃花的美卻不能讓我心醉，但要命的是別人都喜歡，說桃花開了，去看桃花呀。去看桃花呀，你怎么不動心？怎么可以無動于衷？怪異的眼光會讓你覺得不喜歡桃花者就是一種異類。
這幾日，我這里的桃花開得正好。不用去看，憑想象便知道桃園旁的道路又變成了停車場。友人說，不如另辟蹊徑，我們過河去山西看桃花去？
小城與山西只一橋之隔。黃河大橋早不收費(fèi)了，可以一路暢行無阻。大橋是連接兩岸的紐帶，也是兩省分界的標(biāo)志。過了黃河橋，一路行一路歌。正是“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的時節(jié)，坐在副駕上，掏出手機(jī)錄相，發(fā)現(xiàn)鏡頭里的景致，是那么的詩意：嫩柳如煙，桐花似錦，隨意變幻著形態(tài)的黛色山巒有了綠色的點(diǎn)綴，生動了許多。山、樹快速地后退，車行路上，有如水漂那般的輕快。有尖叫的沖動。忽然同伴叫：看，桃花！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三兩片桃林，距離公路比較遠(yuǎn)，忽然便消失了。
公路越發(fā)地寬暢平坦了。忽然尖叫聲又起：快停車，梨花！
是呀是呀，好大一片梨花！不及車子停穩(wěn)，人早已朝梨樹林跑去。大片的梨樹，梨花盛放如素錦，配著點(diǎn)點(diǎn)嫩綠，說不出的雅致脫俗，說不出的清涼愜意。
然而這里，不見游人。然而這里，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于是，揮揮手告別梨園，告別屬于她的這一季的盛放與寂寥。
桃花才是目標(biāo)呀。那幾個男人并未過來，只遠(yuǎn)遠(yuǎn)地等著我們。
車子再停下來的時候，是因著那大片明艷的油菜花，明艷艷的黃，一下子便吸引了我們的目光，就在左邊的公路下面。再一看，油菜地的那一邊，居然是一片挺大的桃林，粉嫩嫩的，還有翠煙似的柳林，柔美繽紛的畫面，只看著，便醉了。
其實(shí)，是有路可以直通到桃林的。但是這群要看桃花的人們還是禁不住油菜花的熱辣辣的招呼，下了公路，小心地站在花叢中，和花比艷，褲角兒粘了黃黃的花粉，惹了一身濃深的花香——油菜花是真的香呢。是誰說的，人從花叢過，片葉不沾身？余香滿衣，美麗盈懷，該是一種怎樣的喜歡？
到底，美麗的桃花在等待。田埂上一路跋涉，桃花，我們來看你了！
園子里，臭美的女人、孩子依著樹干，甚至坐在樹杈上，搔首弄姿。人面桃花，是屬于孩子的。自以為還很年輕的女人們，鏡頭里終顯出幾分?jǐn)÷涞哪樱菂s并不在意，甘心做了桃花的陪襯。又想到了同樣的一個問題：這是受了怎樣的蠱惑呢？不解。男人們也一樣，花前留個影，跟交了桃花運(yùn)似的，美滋滋的。絡(luò)繹不絕的人群，以真實(shí)的場景詮釋著那句話：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去看桃花呀，去看呀……
這種熱鬧讓我想起古時拋繡球選婿的鄉(xiāng)紳家小姐，搭了熱熱鬧鬧的臺子（這只是我的印象，應(yīng)該是在繡樓上才對），老爺氣定神閑、志得意滿地在臺上坐定，然后，小姐扭扭捏捏地上來了，羞答答一拋，便定了終身。臺下，烏泱泱一片圍觀者，就這么見證了這花樣女子的一諾千金。
我不喜歡這樣的小姐。我更鐘情于那扮了男裝俊朗灑脫的女子，紅塵中策馬走一遭，擄了個心高氣傲的男人回去安度流年。當(dāng)然，要時時防備他的偷桃窺杏之心，一旦那春心蠢蠢欲動，一巴掌拍下去，哈哈一樂，還是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去看桃花呀……
我知道，過不了幾日，關(guān)于桃花的躁動便會漸漸沉寂。再期待的，是來年的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桐花開】
又是人間四月天。
各種花如同參加賽會似的，擠著擁著都開了，各展麗姿，各不相讓。桐花也開了，趕著去賞桃花的人偶爾側(cè)目，才發(fā)現(xiàn)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桐花——呀，桐花也蠻漂亮啊。車內(nèi)的人感慨一聲，卻并不停駐，只管一路奔著心目中的灼灼其華而去。
人間四月天，也是桐花盛開的季節(jié)。公路旁的深溝里、山坡上，深深淺淺的綠葉后面，一樹樹繁密的桐花，著一襲淡淡雅雅的紫衣兀自安然，兀自恬淡。桐樹樹形高大，不宜做路邊景觀樹，或者是它的本性更適合野外山坡，于是，它遠(yuǎn)離人群，獨(dú)自繁華，不事張揚(yáng)，不事喧囂，花開花落，顏展顏衰，呈現(xiàn)的都是自己生命的本真，跟外物無關(guān)。漠然者只管自去，欣賞者不請自來。桐花，自有一種超然的風(fēng)度，讓人折服。
桐花超然，但決不冷寂�！巴┗ㄈf里路，連朝語不息”，桐花開時，便如詩中這樣的親親昵昵。它的花事會讓人聯(lián)想到繁花似錦，尤其是車行高速，向窗外一瞥的那一刻，漫山遍野的，簡直就是觸手可及的一世繁華。
關(guān)于桐樹與桐花，都是些散碎的記憶的片斷。很小的時候，院子里種了棵桐樹，跟我一樣，很小。那一年春節(jié)，母親回娘家，帶了娘家侄女過來，我叫表姐。表姐來到我家不進(jìn)屋，只是哭，站在院子里，靠著桐樹嚶嚶唔唔，沒完沒了。母親說她是認(rèn)生。大約第二天便被送回家了吧，不記得了。
這段記憶里，桐樹尚未到開花的季節(jié)，一棵小桐樹，光禿禿的，不美麗，卻以一個可以依靠的形象在記憶里留存。
如今，母親故去兩年了，算算表姐的年齡，也該做奶奶了。我算得上是少小離家，那之后的日子里，與表姐見面的次數(shù)便屈指可數(shù)，不知道現(xiàn)在如何。那棵桐也早不在了，光陰彈指一揮，已然物非人非。
之后的記憶里，關(guān)于這棵桐樹，有數(shù)不清的花開的美麗。
在女孩子的世界里，桐花，那花形、那花蕊、那清香、那擠擠挨挨的花枝，都是無法忘卻的回憶。小女孩與桐花的畫面，或者盛開時的仰望，或者花落時的俯拾。花在陽光里，人在花前立；花在微雨里，人在花前立；花在晨露里，人在花前立；花在夕輝里，人在花前立……一幅幅，都是讓人沉醉的畫面�；蛘�，在滿地落英中小心仔細(xì)地尋覓，撿拾起一朵尚且飽含水分的小喇叭花，便滿足得不行，嗅嗅花香，心花怒放。
可是花香到底不能裹腹，秀色可餐不過是文人的矯情，生活有的只是俗世煙火，沒有茹云飲露的仙女。于是，小丫頭只好眼巴巴地看母親把美麗的花變成沒有色香了無滋味的野菜。
這段記憶里，母愛像繁密的桐花盛放，亦如滿地落英那么的無奈。
再之后的記憶里，桐花依然一年一度在春光中乍開乍謝，桐樹也一年一年地茂盛、高大。
父親說：我百年之后，就用它了。
這是記憶中父親以開玩笑的口吻交待自己的身后事，心中有死亡的恐懼一閃而過，很快便忘記了。畢竟死神距離遙遠(yuǎn)，且面目模糊。之后，父親很健康地生活了許多年。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那棵被父親賦予了光榮使命的桐樹不知何時不見了。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正值青春少年，只忙著為賦新詩強(qiáng)說愁，無暇顧及它的命運(yùn)，我甚至都沒想起它軀干上那記錄自己成長高度的刻痕，甚至也沒想去尋找那深埋在土里的記錄桐樹風(fēng)雨的年輪。
后來想，父親說那話的時候，也許已經(jīng)圍著那棵桐樹轉(zhuǎn)了很多圈，也許他對那棵樹充滿了贊許，甚至，感情�？墒峭錄]了，我想很可能是被父親賣掉，做了某項(xiàng)應(yīng)急的生活費(fèi)用。父親前前后后的心境我無從得知，但那其中一定隱藏了許多生活的艱辛。
桐樹是家鄉(xiāng)人的叫法，學(xué)名叫泡桐。據(jù)說，古人是不分梧桐和泡桐的，譬如柳永《玉蝴蝶》中的“水風(fēng)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和周邦彥“桐花半畝，靜鎖一庭愁雨”中所描述的，據(jù)說是泡桐；而鳳凰“非梧不棲”中的“梧”指的應(yīng)該是梧桐。很久以來一直以為泡桐便是鳳棲之木，也是“梧桐更兼細(xì)雨”的詩意的載體。泡桐非梧桐，這讓我稍稍有些失望。
雖然泡桐不是鳳凰擇木而棲的桐，但據(jù)說是做琴的好材料。如此，感覺中泡桐便因“琴”而韻致了許多：因琴棋書畫多了些才氣，因劍膽琴心多了些豪氣，因牛聽彈琴多了些癡憨，因琴瑟和鳴多了些恩愛纏綿。
又是桐花盛開時。桐花一年一度地盛放，生命一年一年地延續(xù)。拈一枚桐花，采一縷回憶，想曾經(jīng)如桐花般熱鬧的那庭院，已是荒煙蔓草；想曾經(jīng)一直在守望的雙親，已然做古。雖是春光無限時，故園，卻一片秋聲，想著，竟有些黯然傷神了。
又是桐花盛開時，獨(dú)自在他鄉(xiāng)，聆聽心中桐花綻放的聲音，諸多的思念，如花開那般的喧嘩，又似花謝那般的，沉寂了。
2014-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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