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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教師生涯隨筆散文
母親是村小學老師，主抓數(shù)學課。根據(jù)學校需要，也曾擔任過其它課程。到后來村小合并，母親被調(diào)來調(diào)去，家與校之間往返奔波，中間有過辛酸無奈和各種不易，從年輕到如今迎來退休，這是母親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她一生的工作。對于偏遠農(nóng)村，由于條件差資源落后，教師待遇一直低微，可是母親幾十年如一日，從未動搖過改行的念頭，這一堅持就是一輩子。如今教師待遇得到了進一步提高，也算苦盡甘來，想著母親的從一而終，頗感佩服。
不知道母親是畢業(yè)后被分配到學校工作的，還是被村支部聘為老師的，不過不想考究了�？傊赣H年輕時就在我的母校教書，但那時好像還不具備教師資格證書，還需要一步步的進修考核。
聽說母親在生我們兩姐弟的前一日，還在照常上課，待到陣痛發(fā)作的時候，匆匆跟校長打招呼請假，隨后就回去待產(chǎn)了。我小時候，母親常常把我背在身上去課堂，待大一點會走了，就讓我在教室門內(nèi)外玩耍，還好我小時候很乖，常常一截粉筆頭幾張紙片，我都能乖乖地玩上一陣子。后來有了弟弟時，母親依然一手抱著弟弟，一手拿粉筆在黑板寫字，而我，則弄個小凳，像模像樣地坐在講臺下面聽天書。許是從小熏陶的緣故，我后來沒去學前班而直接上了一年級，成績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啟蒙教育開頭早所感染的。
跟很多身為教師的年輕夫婦一樣，起初父母也是住在學校分的一間稍為寬敞一點的辦公室里，把辦公室用簾子一分為二，里面放一張床，一張書桌，既是臥室又是辦公室，外面支了灶臺、案幾等家什，就成了我們的家。不好意思地說，其實父親跟母親一樣，一開始也是老師，只是后來不知是受仕途影響，還是抱負頗高，就棄師從官了。誰知官場復雜人心不古，并不像父親想象中的能夠施展一己之力造福于民，終是宦海浮沉空有一腔熱血，村大隊部的工作因?qū)嵲诓贿m合父親那樣正直的秉性，遂毅然甩手退出，后被別校邀請做過代課老師，做過電工，現(xiàn)在雖然還有人稱呼他“劉老師”，可那曾最光榮的教師歲月，終是因中途放棄而成為過去式了。其實不止是父親，因為各種原因而中途退場、只維持了幾年或十幾年教師生涯的老師比比皆是。皆因那個時候鄉(xiāng)下的老師特別得不到教育部分的重視，待遇極低，前途未卜。
總之因條件艱苦，我七歲之前都是跟著父母，辦公室為家。生活之拮據(jù)自不必說，只記得我那時上學不用交學費書雜費，還沾沾自喜地以為這是作為教師子女的特殊待遇，后來才知道不是不用交，而是我的學費都是從母親以后的工資里扣。而母親的工資一年不足千元，平時根本領不到，總是被一拖再拖，一拖就是半年或年底。那時候，是1991年。
即使如此艱苦，可是從未聽母親抱怨過什么，總是工作孩子兩不誤。甚至在假期去鎮(zhèn)上指定的教育部學習、培訓時，母親也帶上一歲多的我，既要哄孩子，還不能落下功課。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獨自哄個嬰兒尚且勞煩，也不知道母親那時哪來的本事還能安心學習。母親說也許是年輕，也許生活所迫，那時候人們都實在。她不知道為什么而努力，只知道一份工作，要做就做到最好，相信組織。
教師節(jié)時，校長會組織全體老師聚餐，大家在學校小食堂里洗菜做飯，大口吃肉喝酒，可以帶子女。其實大人小孩加起來也就十多二十人，不記得吃了什么，也沒覺得有多好吃，只覺得有點自豪，那是母親帶給我的幸運。尤其是每個老師還會發(fā)個暖水瓶或毛巾作為禮物，在物質(zhì)匱乏的那時，母親已覺感恩、榮幸。
長大以后，我對母親常常抱怨、不滿。因為她常常要等到放學回去后才開始做飯，有時因為各種瑣事比我到家還晚。而我每次看到在門口迎著自家孩子準備吃飯喝水的嬸嬸們，總是好不羨慕。我抱怨她寧愿把時間花費在無聊的課本、演算上，也不愿給我多做雙布鞋、多織件毛衣。
還好，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孜孜不倦的努力刻苦下，母親終于通過了考核，成為公辦教師。工資一個月兩百多塊，那時好像是1995年。
后來，隨著打工熱的開始，一些教齡短、資歷淺的老師經(jīng)不住外出打工高收入的吸引，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學校，尋求更好的發(fā)展，因為隨便一個工種的月工資都高于教師甚至于幾倍。而當?shù)貛煼痘蚱渌盒．厴I(yè)的一些年輕人，就被聘為了小學老師，他們?nèi)谓潭嗍且驗榻處熯@個“終身鐵飯碗”的職稱。但我所認識的那幾個年輕人里，最后沒有一個長久留下來的，也許落后的地方條件差、待遇差，工資逐年拖欠，轉正渺茫，沒有信心堅守一輩子。
一些打工歸來的親戚說著外面的繁華，說著比在家種田地、守著個小官職更有“錢”景的副業(yè)或打工情況時，連我都覺得母親這個知識分子守在一個窮學校真是太虧了，同樣身為老師，跟其他地方相比，差別可太大了�？墒遣还墁F(xiàn)狀再不如人意，前途無“亮”，母親從未有過一絲想要放棄的念頭，也不為別人自認很明智的改行而有過艷羨或感嘆。十多年來，她所在的班級的數(shù)學在全鎮(zhèn)期終成績排列中始終名列前茅。
后來，村里新建了校舍，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老師的待遇雖有所改善，可水漲船高，母親的工資也僅用于糊口。
有人說，如果我將來報考了師范，以后想當老師的話，作為教師子女會比其他人更有優(yōu)待政策。我說，以后干啥都行，我就是不做老師。也許是看到母親的辛苦，和待遇分配的不對稱，才讓我雖然尊敬老師，但卻沒有母親那樣從一而終、一堅持就是一輩子的韌勁和勇氣。
真正轉憂為喜的，是2001年后，教育改革對農(nóng)村學校進行了撤點合并，師資隊伍也做了調(diào)整，新校方固定規(guī)整了一批優(yōu)秀的教師資源，而母親當之無愧的被調(diào)到了新校區(qū)，工資也有了史無前例的大提高──2000多元。雖然對于普通打工的來說，只是個很平常的數(shù)字，雖然是一些城市教師十年前的工資表，雖然母親要去十多里的地方，每星期才能回家一次。但一提起這些，母親依然是農(nóng)奴翻身做革命般的滿足和欣慰。有人說，有些地方的退休教師每月收入幾大千哪。母親說，不比人家，有人比來比去不安現(xiàn)狀，最后只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結果一山更比一山糟，不管怎樣，工資上漲了就好，不管漲多少，都滿足了，以前那些年老師地位低，如今被重視了，這么多年來吃的苦總算熬過來了。
是的，想起跟我同齡的一些個同學，曾經(jīng)在選擇志愿時，都說就算以后干農(nóng)民、打工累死都不做老師，其堅決的想法還是在大家心目中多年來教師地位的低微。母親所在的小學，就算一些民辦老師，也動盡心思想要一躍龍門跳到名校，或者不惜拉關系走后門等待被調(diào)走，都是很正常的事。最終不見異思遷、不拈輕怕重，把教師事業(yè)堅持到底的，仍是母親以及另外幾個老教師。如今有人再提起那些任性青年當年的任性，便成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玩笑話了。
教育改革以后，母親并沒有因職位穩(wěn)定而有所松懈。因教育需要，她通過學習獲取了普通話二級甲等證書，在我和弟弟的帶動下學會了計算機基本操作，后又開始攻克英語。英語是母親的死角，因為她們那時候的大學好像沒有英語課程，或者因局勢不穩(wěn)而沒怎么學習英語課程，所以英語是母親他們那個年齡人的空缺。于是隨后的寒暑假里，弟弟就成了母親的英語老師，雖然學的很費力，弟弟教的也很累，母親卻沒有放棄。她說雖然自己不教英語課，可是既然小學以后開設了英語，作為老師也不能太落伍，學會一點是一點。
后來，跟母親一起出去上街或坐車時，常常有她從前的學生跟她說話、問安，態(tài)度尊敬而謙卑。看著那些或認識或陌生的母親的子弟，瞬間覺得母親好有成就。她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學生，我沒有覺得感動，她對教育事業(yè)孜孜不倦從一而終，我沒覺得感動，當多年后再遇到有人彬彬有禮地尊稱她“老師”，言語里流露出感謝和尊敬的意味，我頓時覺得母親可親可敬。一點一滴里的不起眼，造就了多年后的一個個不凡作品。
如今，55歲的母親已光榮退休了。她沒有欣喜也沒有遺憾，好像最近開始熱衷于廣場舞了。也是忽然之間，我們得知，母親的工資一下漲到5000多了。這在小城鄉(xiāng)下，這樣一筆退休金也算是小康生活了�？啾M甘來，母親依然安然如故。
原來生活最終不會虧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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