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鯉雜文隨筆

　　我在今夜捉鯉。

　　五月了。水光和著月色，在星燈下洋洋灑灑地漫延。一群塘鯉逐尾嬉水，拍起銀光瀲滟的花浪。展開手，水波貼著肌理，輕慢地推開一面玉樣的微涼。然后是荇藻，星粒，織綃，…寒塘淤泥。濕軟曖昧，小城一整年的風(fēng)雨，莫非休憩在這一方水月中。

　　羲和在晴晝蒸盡凝露，月牙穿針，縫縫補補地刺好荷鯉繡紋。桂香息流，不合時宜地，牽扯一出初草添岸芙蓉覆水的故事。彼時藍(lán)玉無煙，尚在熙輪下靜默；菏澤水泮，也不曾生生受了詩人的風(fēng)骨。也許先有一處豐潤，養(yǎng)出茂茂青草；然后波紋橫生，被月光浸沒出一集村落。這時，有人說，遠(yuǎn)方，再向南的遠(yuǎn)方…是大海。

　　是，是，大海。男人們攜上新補的漁網(wǎng)，向大海行走。日頭從句芒轉(zhuǎn)至蓐收，有人被葬進(jìn)星空，有人干涸成泥土。閨樓跡銹的銅鎖后，紅燭長長地流下眼淚，在老去的鴛鴦錦被中哭訴一聲“吾去矣！”于是，螢火漸生的腐草里，多一方凄掩了惜恨的尸棺，多一塊寫盡了悵惘的墳碑。

　　舊人一代代被埋進(jìn)土中，從此，玄黃大地上寫滿了人的名姓。浣紗女以石搗衣，垂髫子涉水撲蜓…之后，我來了，在月下捉一尾鯉，想將她鎖在玻璃中，愿以魚餌與清水圈養(yǎng)。但荷葉說：不，不。交疊的一層層青碧，嘀嗒一聲水流，藏起瑟瑟的魚群，唯有夜人獨自愣愣地駐留在月光中。她看著水波中漫漫幻出的人影，思量著千年前長空靜默，在星辰凝聚又萬籟無聲之前，她是什么？

　　也許是東風(fēng)喟嘆，也許是輕蟲低語。也許是被日光催開的榴紅，也許是只肯收露煮荈的閑隱人家。

　　也許是春刀未裁的模糊霧靄里，寂寂枯榮的一樹桃花。

　　童稚披月色，淌水摘芰荷。

　　塘鯉何所驚，覆波起清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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