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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蓮那一年隨筆散文
許多年以前,我在老家農(nóng)村當農(nóng)民,種過蓮。
四月末,田地里,陸續(xù)有人家把這一畝或那半畝放入了水,變成鏡子,燕子們就在那邊飛高飛低,飛來飛去。等過了幾天,陽光更暖,夏風更柔,農(nóng)人便將盤角或直角的牛驅(qū)進那些鏡子里,嘩嘩啦啦地犁耙起來。牛在犁前、耙前慢慢地走,驅(qū)牛人的鞭子劃過夏風,一次次差一點就挨著了燕子的翅膀。鏡子越耙越平,農(nóng)人感到滿意了,就驅(qū)牛走掉了,剩下那亮亮的水田閑在那里。
說閑,也不是閑著,農(nóng)人在等田里的泥變得更熟、更軟。
三天,或五天之后,農(nóng)人挑著兩竹筐藕種去田里植藕。藕種是從那些淺山區(qū)買來的,那些地方有爛泥田,常年被水泡著,一年只種一季。賣藕種的也就在平川該種藕的那些天把藕種從爛泥田里掏出來,小心翼翼地用稻草裹好,寶貝一樣,放在凍不著的地方。平川的人找過去,買了,就回去植。
植藕是個技術(shù)活,隔幾尺植一節(jié)要心里有數(shù),植多深為宜要能得當,藕種是平放還是豎放也得講究。通常是四十開外的人去植,所謂“老圃”,既顯得敬畏社稷,也能諳順天地、風水、時令。
而那年,我雖小,卻是那驅(qū)牛犁田、耙田人,也是那植藕人。
藕植到田里后,暫時是不需要管理的。柔風把那田里的淺水吹皺又吹平,長腳的水蜘蛛似乎沒有頭腹一樣,它們的腳腿多而細長,如同小孩子在白紙上亂畫的一簇鉛筆線條,可那些線條是活的,很靈巧,在水面上輕快地滑行;也有青蛙趕過來,只把眼睛露在水面之外,它們看幾眼春天,就沉到水下一會兒,再上來,還是把眼睛露在水面之外。到了夜晚,星光散落于廣大的天空,青蛙就在水田里獨奏或合奏。晚風吹不動天上的星星,卻把水田里的星星吹得一動一動。
農(nóng)人屈指算算,藕種入水已有半月,當他們?nèi)ヌ锢锊炜磿r,小羊角一樣的荷芽剛剛露出水面,有的一寸,有的寸五。蜻蜓不知怎么就得到了消息,趕過來在星星點點的荷芽上飛飛停停。蜻蜓,有紅,有藍,有黑、有黃,還有紫,它們的翅膀?qū)⑾娘L拍得剌剌剌地直響。
荷芽一旦出水,一寸一寸地冒得很快,而且這里那里不小心就全是荷芽了。
荷芽扭扭的,有著螺旋的筋脈。
隨著荷芽越長越高,這個那個就爭先恐后地咧開了小嘴,它們是卷著的畫幅,一點點地展現(xiàn)給春風、云天,蜻蜓們愈加好奇,從那些縫隙往里看,想看看一幅幅畫面上到底畫了些什么。就這樣三天五天,十天八天過去了,荷田里已是千百面小旗、千百把小傘,在風中飄飄搖搖。那些會享受的青蛙,躲在小傘下,有節(jié)奏地脹著氣囊,高一聲低一聲地敲著小鼓。荷田里復(fù)雜起來,也熱鬧起來。小傘們一天天越撐越大,越撐越高,越撐越遠。
荷葉很嫩,一下雨,葉面上就滾動著水銀珠子:有的滾成一串,落入水中,有的在葉碟里蕩來蕩去,有的滾著滾著就壓斜了葉子……等葉子長得有半人高的時候,荷田里就在不意間竄出一些荷箭。那可是真的箭頭形狀,因為那些帶刺的嫩干頂端長著一個花苞,上尖下圓,盡管裹得很緊,可隱隱約約卻有些泛粉或泛白。荷箭們竄得很快,幾天十天就能超出荷葉,然后把花苞在某個夜里或清晨一點點地打開。荷花打開的過程是很美的,花萼里透出光亮一樣的燦爛。有時,你靜靜地看著,花苞就完全打開了,裸出它處子般的潔凈和鮮麗。荷花的蕊是一簇嫩黃的觸須,沾著一些細粉,蜂蝶總是及時趕到,把翅膀和身子粘得嫩黃。荷花雍容華貴,讓你不敢近視,更不敢褻玩。荷花就那樣從從容容、潔潔凈凈地開著,直到花蕊里冒出一個酒盅大小的蓮蓬,花瓣才陰一瓣陽一瓣地凋謝。有些花朵不愿就那樣落盡,便留下一瓣兩瓣,停駐多日。一朵荷花從初開到謝盡不過十多天時間,可荷花是漸次開的,等最后一朵荷花凋落,秋風就已經(jīng)很涼了。
荷花瓣落后,蓮蓬便由小盅長成大盅,有些長得近似于小碗。蓮蓬上面的形狀有點像蜂房,能看見蓮籽圓而尖的頭。
蓮蓬嫩時,碧綠碧綠,如果你剝開蓮籽,蓮籽里面只是一些牛奶一樣的蓮籽汁,嘗起來很鮮,但不太甜。
八月過后,九月的風漸漸由涼轉(zhuǎn)冷,荷葉就從邊緣一點點地枯黃,荷梗也粗糙起來,東一片西一片地,荷梗不勝枯葉的重負,倒伏下去,或折梗著地,荷田里呈現(xiàn)出一片衰敗景象。這種時候,蓮蓬里的蓮籽完全長好了,農(nóng)人就用剪刀剪下蓮蓬,一筐一筐地挑回去。剝蓮蓬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一朵蓮蓬里一般有五六粒飽滿的蓮籽,多得可達八到九粒。蓮籽猶如小一點的青棗,只是它比青棗好看,表面綠中帶黃,黃中泛著銹紅,細膩極了。剝蓮籽的人往往忍不住邊剝邊吃。蓮籽剝皮,里面白嫩白嫩,再剝,里面有個嫣紅的心,看著那心,你就舍不得再剝了。
人們采走了蓮蓬,荷田里就寂靜下來。荷葉繼續(xù)枯萎,更加顯得衰敗。
古人說 “留得殘荷聽雨聲”,是很傳神的,也是很深情的。你想,荷在水里、雨里、風里那么詩意地度過了數(shù)月,每一瞬間都是風景、都堪足欣賞,可荷說敗就敗了,荷是忘不掉那些風、那些雨、那些月、那些云的,它們衰敗了,就無限深情地傾聽那些風聲雨聲,也無限感慨地依戀那些月光云影。
那些半生并不華美的生命,在衰敗之后,是不會顯出多么凄涼的,因為它們本來就那么凄涼;而像蓮,一旦衰落,則讓人不勝悲涼,無限唏噓。
臨近中秋節(jié),新藕就上市了。蓮并不是純粹的唯美主義者,它風華一生,而在淤泥深處留下自己形而下的贈予。其實,說藕是形而下之物并不準確,無論從藕的外形上看,還是從質(zhì)地上看,也都像是藝術(shù)品。
種過蓮與沒種過蓮的人是不一樣的,種過蓮的人會明白人生怎么度過才更美、更純、更安靜、更超然。
這樣的認識,并不是過于文人化的迂腐之見,也不是過于附庸風雅的矯飾和故作玄妙。如果你在農(nóng)村生活過,那些種沒種過蓮的人生是有細微差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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